祝焱兴致盎然地下楼,从小车里拿出手提电脑,打开了自己的邮箱,里面果然有好几封未读邮件。

侯卫东眼尖,一眼就看出这几封未读邮件都是一个多月以前发过来的,发给祝焱的邮件明显比发给自己的要少一些,当然,他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一点说出来。看着几幅照片,祝焱有些奇怪地道:“这应该是数码相机照的相片,我记得没有给小梅买过数码相机。”

“上个暑假,祝梅到成津来写生,是小佳给她买的。美术学院的学生外出写生广泛使用数码相机,这是工具,不纯粹是用来玩。”

“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,既然是学习工具,怎么不给当爸爸的说?”由于祝梅身体有残疾,祝焱对她很有几分内疚之情,凡是祝梅提出的要求,他一般都能满足。如果祝梅提出要一台数码相机,他肯定会给她买。祝焱仔细回想了一遍,祝梅确实没有提出这个要求。

侯卫东笑道:“小佳这人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,平时总订些时尚杂志,她看到一篇文章,说是美术学院流行数码相机,就在沙州给祝梅买了一部。”

“代我谢谢小佳了。”

祝焱仔细看了一会儿图片,叹了一口气,脸色难看起来,道:“小梅与正常孩子毕竟不同,你看这些照片。”

祝梅的取景颇有些特色,特别喜欢悬崖和柔弱的小草,侯卫东早就注意到这一点。当祝焱对着两幅陡峻的悬崖画叹气时,他在一旁故意道:“小梅虽然身有残疾,可是她很坚强,我记得毛主席有一句诗,叫做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登攀。小梅的照片符合这句诗的意境。”

明知侯卫东是在安慰自己,祝焱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这种说法。

两人聊到了晚上12点,就在下楼睡觉时,侯卫东再次道:“祝书记,我会按照东沙矿区的思路去向周省长汇报,可是胜宝集团一事,我还是会为了成津尽力争取,这事我无法选择退让,请祝书记谅解。”

祝焱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,道:“胜宝集团对我个人发展和茂云市发展都有重要意义,我将会全力以赴去争取。而胜宝集团最终花落谁家,并不能由我们决定,现在谦让还早了一些,至少要等到省里认同了东沙矿区的提法,才是茂云和沙州互相角逐时。你今天能坦诚地说出真实想法,说明至少在我面前还保留着真诚,我很欣慰。同时,你不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置成津利益于不顾,这说明你为人有底线,不是无原则的官场油子,我很欣赏。通过这件事,我觉得你是一位合格的县委书记,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。”

侯卫东万万没有料到祝焱会说出这一番话,他着实有些感动,道:“祝书记如果需要我冲锋陷阵,小侯一定义无反顾。”

侯卫东这样表态是暗指东湘县的事情,祝焱自然明白,他道:“你和当初不一样了,堂堂县委书记,省里都盯着的干部,不是我说调动就能调动,毕竟是隔着两个市。”

侯卫东道:“祝书记再上一格就是省委、省政府领导,那时自然可以将我调至麾下。”

祝焱笑了笑,道:“但愿如此。”

岭西郊区夜谈,如一股春风扫去了侯卫东的不安,他在心中不断推敲着东沙矿区这个概念,越想越觉得祝焱思路开阔。

“侯书记,事情落实得怎么样了?”侯卫东刚走进《岭西日报》的大门,就接到了市委书记朱民生的电话。

“报告朱书记,昨天我与胜宝集团的樊胜德主席见了面,谈了沙州在铅锌矿上具有的优势。”

朱民生打断道:“樊主席有没有倾向性意见?”

“樊主席这人是商界老手,哼哼哈哈的,不露一点底牌。”侯卫东又道,“我这次到岭西,探到不少消息,目前至少有茂云、茂东和邻省的两个市对胜宝集团有意向,而且行动十分迅速。”

“我和刘市长分了工,胜宝集团就由他来主抓,你以后办这事主要向刘市长汇报。”

朱民生说得客气委婉,侯卫东却不敢这样说,他态度鲜明地道:“朱书记,我随时向您汇报。”

挂了电话,侯卫东想道:“周昌全十有八九会同意东沙矿区这个提法,就是不知道朱民生和刘兵会对此事有什么看法?”

上了《岭西日报》七楼,恰好见到段英从办公室出来。段英见到侯卫东,眼前一亮,道:“侯卫东,稀客,请进。”

“我找王主任,刚才电话联系了。”

“先进来坐,王主任到总编室去了,至少得十分钟才回来。”

屋内开着空调,凉风让人觉得很舒适,段英一件黑色蕾丝短袖,配搭标准的黑色一步裙,虽然素雅,但丰满的胸部蓬勃欲出,做工精细的短裙又恰当地将臀部至腿部的优美曲线展现出来,其性感的风韵使侯卫东的目光不得不在这熟悉之地逗留了片刻。当段英端着水回头时,他又迅速地将目光转开。

“你认识李晶吗?”

段英的一句话,差点将侯卫东惊得站了起来,好在他的镇定功夫不错,看到段英神情并无异常,心里稍安,道:“认识,我在益杨工作时,李晶在沙道司当副总,修益杨段高速公路时,她经常到益杨来。”

段英经常熬夜写稿子,养成了喝浓咖啡的习惯,喝了一口浓浓的咖啡,道:“以前虽然都在沙州,却一直没有和李晶见过面。上个星期报社派我到精工集团采访,我才认识这位来自沙州的女强人。”

“昨天晚上加班写精工集团的稿子,认真看了采访记录,现在我很佩服李晶这位女强人。说起来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岁,我在丝厂等待失业的时候,她就是沙道司的副总,等我到了《沙州日报》,她就创建了精工集团,真是人和人无法比。”

侯卫东道:“你这几年也很成功,从最基层的报社调到省报,并站稳了脚跟,这很不容易,一方面是你的才能,更重要的是你的努力,我听王辉主任多次夸奖你勤勉。”

“努力工作只是为了能生存得更好,如今这个社会已经形成了不同的阶层,随着社会的发展,不同阶层的距离将越拉越大,甚至大到了不可跨越的地步。我不想让我的后代沦落到最底层去,真要到了底层,不知要付出多少倍的代价才能重新爬上来。”

在侯卫东这位老友面前,段英就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。当然,这一段话真正的含义也只有侯卫东等极少数人听得懂。除了侯卫东等个别人,段英那一段艰辛甚至带着些屈辱的奋斗史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。侯卫东在她眼里,是一位在青春彷徨时给予自己安慰的男人,是给自己留下深刻记忆的情人,是见证了自己生活经历的朋友。

正聊着,就见到王辉的影子从门前一闪而过。

王辉刚走过段英的门前,眼角余光看见了段英办公室中的侯卫东,他马上就退回门口,道:“侯书记,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”

侯卫东向段英点了点头,站起身来,与王辉握了手,笑道:“几日不见,如隔三秋,我又来请王主任为成津的发展指出方向。”

王辉笑道:“指方向是中央领导的特权,我也就是写写文章,当当吹鼓手,真正的事情还是由侯书记这种实干派做出来的。”他明白侯卫东作为县委书记亲自到报社,肯定有重要的事情,也不啰唆,一摆手,道:“请,到我办公室去。”

侯卫东就将东沙矿区的设想作了描述,道:“意思大体如此,当然,名字不一定叫东沙矿区。”

王辉没有立刻表态,用手抚了抚没有剩下多少的头发,道:“宣传成津的矿业整治工作,这符合省里的精神。只是东沙矿区这个概念省里从来没有提过,包括理论界也没有提过,我心里没有太多的底。”